他蜷缩得更紧,仿佛脊梁都被这几句质问打断。
“杀了我吧,”他沙哑道:“都是我的错。”
空气沉默几秒,西西不知所措地抬头,“不要……”
“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?”裴沅从腰侧拔出枪,冷冷地瞄准:“教廷已经放弃了你,你仅有的价值已经消失。”
“我在这里杀了你,没有人会指责我,也没有人会记得你。”
沉戟轻抖起来,他仓促地抬头,“能不能不在这里……”
裴沅依旧举着枪,“为什么?”
“西西会看到,”高烧让他的话语变得不成句,“她会害怕的……”
裴沅几乎要笑了,身上的凛然正气一散,他无语地摇摇头,“教廷真正的圣父原来在这。”
沉戟茫然地抖了抖。他始终不敢抬头看西西。
“你要是我的兵……算了,还是别做这种气人的假设,”裴沅仰头,“这种你也要救?”
西西重重地点点头,眼底包着的泪珠顺流而下,落在裴沅脸上,冰冰凉凉的。
“……那你去吧。”
裴沅妥协地将小姑娘放下来,枪在指间转了个圈,将枪柄递给她,提醒道:“无论如何,不许伤到自己。”
西西无措地抱住枪,裴沅拿钥匙打开牢门。
“哗啦”一声,沉戟被吓得眼睛清明一瞬:怎么能把枪给西西呢?万一她擦枪走火伤到自己怎么办?
沉戟甚至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,也顾不得被西西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。
“西西乖,把枪给哥哥,”他努力扯出笑,“太危险了。”
来到恶龙监狱后,西西听到过许许多多句“太危险了”。
他们想保护她,西西知道。
但是……“哥哥,”西西握紧枪柄,眼泪顺着白皙的脸蛋大滴大滴落下,她哽咽着:“西西怕的不是你死在我面前,怕的是你的死去啊!”
石破天惊一句。
沉戟所有的情绪全都僵在脸上,他宛若被石化了,只有那双眼睛依旧自虐般看着西西。
小姑娘已经哭得泣不成声,那双兔子般的眼睛难过地回望他,像在控诉他的所作所为。
青年的心被揪成一团,他喃喃:“对不起……”
西西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泪,但是眼睛像水龙头一样,总也止不住。
她索性放弃了,只是依旧抱着怀里的枪,倔强地看向青年,“哥哥,你为什么要听‘那个人’的话?是西西不重要吗?”
她甚至厌恶到直接用‘那个人’指代沉戟的父亲。
“不是,”青年飞快地摇头,“我只是、只是……”
他眼睁睁地看着可怖的火光一点点吞没掉洋娃娃,眸光近乎破碎。
西西反应很快:“他是不是拿西西威胁你?”
沉戟没回答,只是颓丧地低下头,“是我没用。”
“我还是没保护好你……”他保护不好任何人、任何东西。
他最终还是导致西西被卷入了这场黑暗的漩涡。
西西剔透的眸底模糊地倒映出悲伤的青年。
在泪珠的作用下,他扭曲变形,孱弱得宛若刚出生的婴儿。
她抬头看向裴沅。
裴沅姿态闲适地站着,张了张嘴,‘弱点。’
西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枪。
她还不会用枪。
于是西西跑了起来,她一把扑进沉戟的怀里,趁青年愣神的那一秒,将枪塞进了他的手里。
说实话,沉戟此刻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。
硝烟味混杂着血腥味,粗粝得宛若刑场的屠刀。
但小姑娘依旧深深地将脸埋了进去,她的眼泪很快浸湿了那片布料,闷声闷气,“哥哥,枪给你了。”
“这一次,你要保护好西西哦。”
沉戟握着枪的手僵住,他很快发现手中的枪只是玩具枪,枪柄处刻着几朵缠绕的兰花。
但他的视野内,还出现了一把真正的枪。
那位以清风朗月著称的监狱长正举着枪,平静地注视着他。
沉戟毫不怀疑,只要自己有丝毫异动,子弹绝不会有丝毫迟疑,一枪射中他的眉心。
但他不会有异动,也不想有异动。
原来的沉戟已经死去,而现在的他不想死了。
沉戟挣扎着坐好,血肉似乎重新回到了这具石化僵硬的躯壳里,稳住了枪,随后抱紧怀里的小团子。
长手长脚曲起,他温柔地承诺道:“好。”
“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。”-
沉戟说完最后那句话,就撑不住晕了过去。
早已备好的担架将他送去了医务室,西西还没止住哭泣,她一抽一抽地看向裴沅。
“干得不错,”裴沅摸摸她的头,又看向她脏兮兮的衣服。
“不过现在,我们先去洗个澡?”
西西迟疑地摇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