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西的眼里一点点亮起星光,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,微微前倾。
“你真的是我爸爸吗?”她迟疑地发问。
“我是。”裴沅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“那我、”小姑娘鼓足了勇气,主动提出请求,“我想去看看哥……鲨鱼他们。”
她说完就低下头,不敢去看裴沅的眼神,小脸上写满了忐忑与不安,手指纠成一团。
裴沅轻轻伸手,将她总是缠成毛线团的手指一点点分开。
“你想救他们出来吗?”
西西眼睛一亮,更急切地倾身:“你可以帮我吗?”
裴沅不答反问:“你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?”
“他们干了什么,为什么会受伤,又犯了什么错,你知道吗?”
西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,下意识地想折腾自己的手,却只抓到一只温热的大手。
“他们一心想保护你,所以什么都不让你知道。”
裴沅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肩,黑眸认真地对上女儿的眼睛,“那么你呢?想待在保护伞下,还是走出来看看?”
西西张了张嘴,她心中的天平早就偏向了某一端,于是仰头问道:“外面有什么?”
“外面?”裴沅笑了,“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他又将西西扛在了肩上,信步朝着审讯区走去,绕过前头的审讯室,直接来到了后面。
审讯区后方是几座监牢,还未走进去,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。
“监狱长!”驻守的几人惊讶地凑了上来,“您怎么来这了?需要审讯吗?我们将人带去审讯室?”
裴沅抬手阻止了他们,“带女儿来散步。”
几位狱警:“???”
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监狱长扛着小孩走远,面面相觑,不免嘀嘀咕咕。
“怎么带女儿来这种地方?”
“不怕吓到孩子吗?”
“会做噩梦的吧?”
西西坐在高处,一切画面和声音都传入耳中,她不免新奇地往后瞟了瞟。
狱警们立刻噤声,朝她讨好地露出笑容。
裴沅熟稔地拍了拍她的屁股,“别吓他们。”
西西惊讶地瞪圆眼睛,这也会吓到人?
“可是西西什么都没做呀?”
“你现在身处高位,”裴沅不疾不徐,“一个眼神、一句话,都可能吓到底下的人。”
西西若有所思,她想到了在福利院的日子,所有的孩子都会战战兢兢地看着院长妈妈,生怕她露出一丝不喜。
小姑娘又问:“那站在高处的人就永远都不会害怕了吗?”
“当然不,”裴沅轻笑,“只要有弱点的人,都会害怕。”
西西没来得及细品“弱点”二字,她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,惊喜地坐直,“哥哥!”
沉戟怀疑自己幻听了。
他烧得迷迷糊糊,黑色的脸上泛起红晕,傻乎乎地抬起头,“好高的西西……”
笑呵呵地感慨,“西西长大了啊。”
西西:“……”
她低头,着急地扯住裴沅的头发,“快救救哥哥,哥哥烧傻啦!”
裴沅不为所动:“监狱有监狱的规章制度。”
西西急死了,她坐在高处,底下的一切一览无余。
她看到青年的血浸湿了手腕的纱布,看到他浮满红晕的脸,也看到了他混沌的双眸。
还看到了蔫吧地躺在地上的鲨鱼。
“哥哥,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西西急切地发问,“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?”
沉戟缩成一团,傻乎乎地抬头,笑道:“父亲想杀我。他们怕我反抗。”
说完这句,又一声不吭了。
“你的父亲想杀你?”西西一下被这句回答弄懵了,下意识地追问:“为什么?”
“我犯罪了,”青年脸上带着一种无知且单纯的笑,像是一名幼童,“我要赎罪。”
西西听不懂,她无措地看向裴沅,灰蓝色的眸子里一点点浮起泪光。
裴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,接过话茬,“你犯罪了,”他沉吟,“是法律判的你死刑吗?”
沉戟的视线跟着转移到监狱长身上,他愣愣的,“……监狱长阁下?”
“说话!”裴沅黑眸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漠然,“法律判了你死刑吗?”
像有一块无形的案板砸下,沉戟浑身一抖,他有些痛苦地皱眉,迟钝地摇了摇头。
“法律没判你死刑,你的父亲却私自判你死刑?而你还同意了?”
裴沅语调微低,“我不知道教廷还有法院的职能。”
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往上,沉戟仓皇地张了张嘴,他的眼中开始潮湿,他无力地看着这位传奇监狱长和他肩上的西西。
太狼狈了。竟然在西西面前,露出了这么狼狈的一幕。
沉戟想找个洞钻进去,再也不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