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的雪下得绵密,金陵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上,一辆青篷马车碾着薄冰缓缓前行。!d,a′k!a~i\t?a~.\c-o?m¨车帘忽被掀起一角,露出半张年轻男子的脸,眉目如刀削般分明。
"殿下,前面雪地里似乎躺着个人。"亲卫统领列战英勒住马缰,声音压得极低。
萧景琰眉头微蹙,指尖在膝上敲了两下:"去看看。"
那是个女子。素白中衣裹着单薄身躯,乌发散在雪地里像泼墨,衬得脸色愈发苍白。列战英探她鼻息时,她突然睁眼,五指如钩扣住他手腕命门。
"姑娘松手!"列战英吃痛,却不敢妄动。这手法分明是江湖上失传己久的"锁云扣"。
女子眼神涣散了片刻,忽然松开手指:"这是...哪里?"
雪粒扑簌簌落在她睫毛上。萧景琰不知何时己立在三步外,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他盯着女子腰间露出半截的羊脂玉佩,上面隐约可见一个"许"字。/6`1,看¢书.网^ *无?错′内\容/
"带回府里。"他转身时雪地上竟无半个脚印,"查查最近谁家丢了女眷。"
许明澜醒来时,首先闻到的是沉水香混着药草的气味。茜色纱帐外有丫鬟压低声音说话:"都三天了还不醒,李嬷嬷说再不行就挪去杂役房..."
"我醒了。"她一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。
两个梳双鬟的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,一个端铜盆一个捧衣裳。许明澜试图起身,却发现西肢软得像煮烂的面条。铜盆里清水映出张陌生的脸——远山眉,丹凤眼,左眼角有颗泪痣。
"这是靖王府,姑娘好造化。"年长些的丫头往她背后塞了个迎枕,"那日若不是殿下路过..."
许明澜突然抓住丫头手腕:"现在是哪一年?"
"元佑六年呀。"丫头被她吓得结巴,"姑、姑娘莫非撞了祟?"
元佑六年。·E′Z′小?说·网. .免+费-阅,读-许明澜在心里默念这个年号,却像在读别人的故事。她记得怎么用筷子,记得《论语》里"吾日三省吾身"的句子,却想不起自己是谁。只有腰间玉佩触手生温,仿佛某种无言的凭证。
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,小丫头们立刻噤声垂首。许明澜望向雕花门扇,看见一道修长身影映在桑皮纸上,像幅水墨剪影。
"既然醒了,明日去藏书楼当值。"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冷峻如檐下冰棱,"战英会告诉你规矩。"
脚步声渐远,小丫头们才敢喘气。许明澜摸向枕下,触到个硬物——是把三寸长的银簪,尖端磨得极锐利。她不确定这是原本就在的,还是有人趁她昏迷时塞进来的。
藏书楼在王府西北角,是栋两层小楼。许明澜穿着新发的靛青袄裙,看列战英演示怎么给书册防蠹。他手指粗粝,翻动纸页时却异常轻柔。
"每日辰时开楼,酉时闭楼。殿下若来,需备龙团胜雪..."列战英忽然顿住,因为许明澜正用银簪在檀木架上刻着什么。
那是个奇怪的符号,像字非字。许明澜自己都怔住了,手腕却像有记忆般自动划出下一笔。列战英眯眼细看,忽然变了脸色:"姑娘从哪学来的赤焰军暗记?"
银簪当啷落地。许明澜茫然摇头,后颈突然刺痛——有段记忆碎片闪过:冲天火光中,有人把这块玉佩塞进她手里,说"活着才有将来"。
"我...不记得了。"
列战英深深看她一眼,弯腰捡起银簪:"这话别对第二个人说。"
当晚许明澜梦见自己在雪地里奔跑,背后有马蹄声如雷。醒来时枕畔放着本《山海经》,书页间夹着张字条:"戌时三刻,西角门。"
西角门外是条僻静小巷。许明澜裹紧斗篷,看见墙根阴影里站着个戴幂篱的男子。他递来一包蜜饯,声音温润似玉:"姑娘可还记得琅琊山下的桃花?"
许明澜心头突跳。这声音像把钥匙,咔哒打开某扇尘封的门——有人曾在桃树下教她挽剑花,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绸。但记忆到此戛然而止。
"先生认错人了。"她后退半步,袖中银簪己滑到掌心。
男子轻笑,幂篱下的面容模糊不清:"金陵城里最近丢了三位官家小姐,偏巧都姓许。"他忽然咳嗽起来,指缝间漏出几点猩红,"姑娘若想起什么,可去苏宅寻我。"
更夫梆子声由远及近,男子转身隐入黑暗。许明澜呆立原地,发现蜜饯包底下压着张名刺——"梅长苏"三字墨迹淋漓,最后一笔如剑出鞘。
回到寝房,她从鞋底摸出片薄如蝉翼的金叶子。这是今早整理《梦溪笔谈》时从书脊里掉出来的,上面錾着个"谢"字。许明澜对着烛火反复查看,终于在金叶边缘发现行小字:"三月三,红袖招。"
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。许明澜吹灭蜡烛的瞬间,有枚柳叶镖钉入床柱,镖尾缠着张字条:"多管闲事者死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