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直服用药物压制,虽能暂缓病症,但对内里损耗极大。如今……如今陛下之症,怕是难解。”
“……你同本王说一句实话,竭太医院之力,能保陛下多少时日?”
“这……”太医思忖再三,低声道:“至多一月。”
至多一月,也就是说根本等不到南海匪患平息。周帝驾崩,尹都必会大乱。那些藏匿在阴暗处的凶兽便会露出爪牙,乘机将这太平撕碎。
“此事不可透露风声,对外便称是陛下积劳成疾,忧心匪患,才致咳血。需要静养数日,不见外臣。”
太医战战兢地行了礼,“微臣明白,谨遵殿下吩咐。”
自那日起,周帝就再未出过寝宫,朝中政务由太子处置,豫王辅政。起先,不少大臣颇有微词,但后头周帝未见好转,众人心中的猜测也就坐实了。
“子衿……”
郁佑俯身近榻,“皇兄,臣弟在。”
病来如山倒,不过才几日,周帝便形容枯槁。看上去与行将朽木的老者无异。
他比郁佑大了十四岁。
“外头可还,还,安宁?”
郁佑揪心,此时瞒着他也无益,“看似风平浪静,实则暗潮汹涌。”
那些暗中调度的城门守军,宫门禁卫,他看破的有多少,暗地里又有多少?
周帝似是痛苦地仰着头,咽下喉间涌出的鲜血,“璟儿一个人守不住这社稷,你得,帮帮他。”
“臣弟自当鞠躬尽瘁。”
“你想怎么做,便去做……兵符交与你手,千万,要保尹都平安。”
转眼半月,晋封豫王为豫亲王的旨意已然下来了。却没有指派封地,明眼人都瞧得出来,陛下这是想让这位豫亲王留在尹都辅政。
先前的易储谣言已散,太子监国以来也算稳妥,照理来说一切都该尘埃落定。可尹都的苍穹,却像是格外肃穆阴沈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郁暄称病闭门已有两日,派去探看的人只知戒备森严,探看不到实处。
少年立於亭下,细长的眉眼沁着阴沈,眼中没了平日里得温良。取而代之的是决绝的杀意。
“消息可确切?”
“是陛下宫中伺候汤药的太监亲眼所见,豫王昨夜匆忙入宫,至今未出。太医院里头的人,也说瞧见这几日的用药剂量不对,应是强吊着性命。”
郁暄扬起了嘴角,将整碗鱼食倒入池中,霎时引得群鱼争先恐后翻腾。
“甚好。”
这许多年的隐忍蛰伏该有个了结了。
是夜豫亲王府走水,窜天的火光照亮了半条街。这火不知从何而起,单单就烧了王府的书房,也没挑着郁佑在的时候烧,偏偏就死了一个小厮。
“里头可有人?”郁佑捂着口鼻,眼中映照着血红的火光。
袁管家哀怆道:“殿下,怀恩那孩子还在里头,只有他一人……他说要给殿下清扫书籍……”
这般大的火,怕是连骨灰丢剩不下半点儿。
偏偏就是他藏匿诏书的地方呢。郁佑立在原地,看着火光吞噬屋檐,梁柱倾倒,不作片语。
豫亲王府走水的事才传到了朝臣耳中,南边的战报就来了。
战事吃紧,初战元气大损,南海岌岌可危。
满朝文武鸦雀无声,个个愁容惨淡。
病了几日的三皇子总算上了朝,那战报刚念完他便上前道:“外患当前,刻不容缓,请太子殿下下旨,派兵增援。”
郁璟皱眉,觉得此事不好轻易定夺,便看向郁佑。
“一封战报,未添军印,若是贼人作伪,乱我军心,该当如何?”郁佑正声。
“皇叔明鉴,可这军情紧急刻不容缓,战报上书,我军伤亡惨重急需增援。若是再等上两三日,等不来主帅的手谕,届时南海已失,贼人自南而入,又该如何?”
“臣覆议,南海战况危急,尹都有太子和豫亲王坐镇,不会有闪失。现下应当抽调兵力南下增援。”
“臣也覆议,若南海门户有疏,北齐趁乱起兵……”
除去郁暄一党,还有不少朝臣也纷纷请命。
“皇叔,大局为重啊。”郁暄与他对视,眼中似有笑意。
他赌,赌他的父皇早已驾崩,眼下不过是郁佑在强撑遮掩。赌郁佑不忍心看着谢诏战死沙场。赌那谢老将军不愿失去仅有的两个儿子,会领兵南下。
这二十馀载,上苍从未眷顾他分毫,到了这最后的时刻,老天爷该帮他一回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