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过亥时,夜色阑珊。透过那方窗棂向外瞧去,亭台楼阁都笼在了细细密密的烟雨中,这雨漫漫下了数日,好似要将这一方宫闱的朱红洗尽。
窗外隐隐雷动,屋内的紫金瑞兽香炉却燃着暖香。
年轻的帝王倚在案桌后,“李谨,明儿是什么日子?”
大太监将烛火的灯芯挑亮,“万岁,明儿是十五,再过两日,便是太皇太后六十华诞了呢。”帝王慢慢应了一声,将腰间五股彩绳编织的锦囊握在了掌心。
这是女子的手艺,并不十分精巧,甚至颇有些青涩的笨拙。
他眼仁漆黑,此时此刻映出烛火的一豆暖光,静静地出神,面上一点点寒色消融。
大太监看到了年轻皇帝手中的物什,面色微变,“万岁……”
年轻皇帝眼中的柔情转瞬即逝,那声落地的叹息几乎微不可闻。
“朕自有分寸。”
颜弈初次见到萧遂意是在太后的寝宫。太后亲临将军府为侄女儿举丧。
又将其唯一所出的闺女带回宫中。
身边的大太监一路都在细细嘱托,待青衣小婢挑了珠帘请他进去,他才发现满堂的仆从皆披缟素,整个宁椿殿冷肃逼人,然而,才转过一道山水屏风,大朵夺目的嫣红争先恐后映入眼中。
他心中微微惊动。
这女孩儿年岁不大,约莫小他两三岁,分明母亲丧期未满,却穿了一身水红的锦绣花裙、鸾带丝履,跪在殿前的金砖上。
太后也蹙了眉,然而看着萧遂意一张稚嫩的脸庞,终究无法发火,只是沉下脸问身侧的下人,“小小姐年幼,难道跟着的人也不懂规矩么?”
随行的只有一个老嬷嬷,此时此刻已经吓得三魂没了六魄,伏在地上两股战战,谁人敢说出来,小小姐并不是请安书上说的那样,视若掌上明珠?
“回太姑母的话,此事不与嬷嬷们相干,是眷儿自己的意思。”
跪在地上的女童声音清澈,深深俯首下去,“这是儿臣娘亲生前为儿臣做的衣裳,亦是唯一一件儿臣能留下的遗物。”
太后微微凝目,似有动容。
“娘亲一生与世无争,只愿儿臣喜乐……所以,儿臣不能太难过。”
女童说完,果然绽开了一个笑意,然而那笑浮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上,显出几分怯弱的乖巧来,太后招手,身侧的女官立刻将女童扶了起来,迎到了太后身侧坐着。
“是个懂事的好孩子,随了你娘亲。”太后依依拉过萧遂意的手,眉眼亦舒展开来,“若是在宫中呆不惯,可差人将你娘亲的物什挪了来,也不是难事。哀家陪着你,你也陪陪哀家。”萧遂意温顺地靠在太后怀中,身侧的女官却是个眼尖的,一眼瞧见了萧遂意后脖颈上冻伤,低声道,“太后,小小姐看着倒是羸弱得很……”
太后虽是眼神不大灵,却能摸到萧遂意纤弱不堪的手腕,先才因着哀痛不暇,如今心中一沉,将萧遂意的小手又拉紧了几分,“曲淳,再走一趟将军府。”
女官应声而出。太后仿佛才看见金殿之下跪着另个半大的少年,引上前来。两个小小的人儿煞有介事地见了平礼。
萧遂意唤他,“尘哥哥。”
颜弈任婢子将那繁复的玄色龙袍抚平每一个衣褶,束好金冠。铜镜之中错彩镂金,纷华靡丽,帝王年轻英朗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。
车辇声势浩大。满座尽是王侯将相,得见帝王,俱伏拜在地,山呼万岁。
颜弈行至席前,太后身边巧笑嫣然地坐着淑妃沈灵漪,他行了稽首礼,不着声色地坐在了太后的另一侧。
沈灵漪轻声道,“太后传臣妾侍疾,臣女也思念姊姊,陛下不怪臣妾自作主张罢?”
颜弈神色淡淡地抿了一口酒,“无妨。”掌权六年,他早已将喜怒哀乐从善如流地隐匿在帝王的外表下,他相信,一会儿见到她,也不至于失态。
“大都统到……”遥遥传来太监略显尖锐的唱喏,颜弈骤然抬首,高大英武的将军挽着他的爱妻步步拾阶而上,那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走的很慢很慢,男人始终耐心地跟随在侧。琼华岛的烛火通彻明亮,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指一下子刺伤了年轻帝王的眼眸。
“臣,恭贺太皇太后寿诞,祝祷太皇太后福泽万年。”大都统浓眉大眼,说不上细致,却悉心替萧遂意撩起襦裙长摆,两人齐齐跪下。
太皇太后笑道,“哀家远远便见着了,好一对璧人,见礼也不忘拉着手,起来坐罢。”在众王侯的笑声中,萧遂意慢慢抬起了头。
她的脸
颊清瘦许多,满头青丝也束成了年青妇人的珍珠髻,只是一双眼睛依旧那样明亮清透,坦荡地、不躲不闪地看着主座上的帝王。短短的一瞬,她便由着自己的夫君搀扶入席了。
颜弈忽然间感觉入喉的烈酒灼烫,一路滚着热气窜入心口,烧一片火辣辣地痛。沈灵漪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,“长姊一生安之若素,如今看来,竟是陛下多虑了。”
颜弈道,“原就是朕促